雪里红狐肉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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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叶喻】与你同归(上)

总目录(不定期整理)

喻叶喻无差,原作背景未来向,大概算是虐的吧。

上下两篇完结。

(上)

下午四点,正是一天最为疲惫的时候,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午后那壶提神的咖啡又恰好见底,郝学磊盯着一屏幕的表格眼睛发直,最后一个伸手后仰,把自己砸到椅背上,摆出个投降的姿势。

一切的起始就在这么一个普通平常的时刻,助理从落地玻璃门外敲了几下,然后开门伸进个脑袋来。

“郝哥,有个人可能要麻烦你接待一下。”

郝学磊这会儿还保持着四仰八叉的状态,下属的突然打断倒是没让他觉得有多难堪,本来都是年轻人,又在相对开放的职场氛围内共事,自然也就不太讲究。

缩回四肢,郝学磊眉头紧皱。

作为公关部门的一个小主管,要他出马接待的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见助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怕是块硬骨头。

但又能怎样呢?公司出那么高价钱请他回来,也不是让他在办公室里四仰八叉的不是?

郝学磊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理了理微皱的衬衫,拉下了半截的裤腿,又把拖鞋换成了皮鞋,人模人样抹了抹头发。

“啥情况?什么来路?”

“之前的一个投诉客户,资料在这。”助理把一个文件夹放到了郝学磊桌上,郝学磊打开,里面夹着两张A4纸,一看就知道是从系统的投诉处理界面里直接打印出来的。

郝学磊快速了扫了眼,情况也不是多复杂,就是一个冻结账户被他们回收利用了,然后拿着转发了两个商广,就被投诉了。

回收冻结账户再利用,这在郝学磊他们这种开放式社交平台上并不少见,通常一年之内活跃度趋近于0的账户都会被回收,然后拿来商用,转发些客户的广告啥的,帮客户增加点KPI。这些账户在平台上有个俗称,叫“僵尸粉”,全是些看似活跃的幽灵号。

“这个账号真是‘僵尸’了。”助理见郝学磊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补上了一句,“这个账号原来的使用人在一年多前病逝了,这次是他的家属投诉过来,说希望我们把号还给他们。”

郝学磊神色依旧,甚至嘴边还带上了点笑。

“我当多大事,这不是很常见的普通投诉吗?告诉他们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我司没有义务不就行了。”

助理接住了郝学磊随手一扔的文件夹,又给按回了桌面。

“不不不,郝哥,这个没那么好对付。再说了……”助理用手挡住半边嘴,“来的人是刘总要求接待的。”

郝学磊一怔,跟助理对瞪了三秒。

正值一年考核职位变动的敏感时期,大老板之一的命令可没谁敢忽视。于是郝学磊只好认怂地重新翻开文件夹。

再往下扫了几眼前期的会办意见,郝学磊算是大概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这个号以前还是个V号啊。”郝学磊自言自语。

“是的,曾经还是个百万量级的大V号,最多的时候每天都有上百万的活跃粉丝。”

“啥人物啊……”郝学磊扫回了另一张A4纸,上面有些简单的账户资料,“我看看啊……认证内容是……著名电竞选手,前‘荣耀’国家队领队,国家队教练……”

郝学磊左手摩擦着下巴的胡渣,盯着账户的认证信息和账户名,若有所思。

“荣耀是啥?”半晌后,郝学磊问。

助理摇头。

“要不要帮您网上搜搜?”

“不用了,看上下文联系我猜就是个当年比较火的电子竞技游戏吧。我记得学媒体的时候,有讲过有段时间电子竞技在世界范围内影响巨大,那段时间持续了二三十年?看这个账号的注册时间,大概也在那个区间范围。所以这个叫‘叶修’的博主,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大V吧。不过电子竞技的热潮在十来年前就褪去了,电竞行业和选手都开始失去热度,也就是过气了吧。知道这点就够了。”

郝学磊还是没明白这里有什么要让他们刘总区别对待的理由。

“不愧是郝哥,博学!”助理手动点了个赞。

“然后呢?今天来要账号是谁?这个博主按照计算,少说也得五六十岁了吧,找来的莫不是他孙子?”

助理尴尬一笑。

“这就是要您出马的理由了……”

 

郝学磊拿着助理给他的文件夹,又装模作样地夹了个平板在腋下,戴上了平日不戴的眼镜,套了个营业笑容,这才敲开了会客室的门。

会客室不大,为了保护隐私只在窗户的位置设了一面落地窗,屋里的采光还算不错,这会儿太阳还没下山,橘色的暖阳刚好笼在来者的身上,浅灰色的毛衣被晕出了柔和的毛边。

来者头发有些花白,却梳理整齐,坐在椅子上的背脊直挺,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年纪虽大,却依旧有股与生俱来的淡定,一副老绅士的做派。

郝学磊也算是见多识广,做公关又是媒体类公关的什么人没见过,但当他刚对上来者时,还不是不免被对方的气质镇了镇——未施而亲,不怒而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郝学磊只浅运了口气,笑着开了口:

“喻先生您好、您好,抱歉让您久等了。我是喳琅媒体公关部的,鄙姓郝,专门负责您的投诉案件。”

被称为喻先生的来者看向郝学磊,露出了一个礼貌矜持的微笑。

“您好,打扰您工作了。”

“为客户服务就是我的工作,怎么能说打扰呢。”郝学磊在来者的对面坐下。二人眼神碰对,相互交换善意。

郝学磊坐正,打开了手头的资料夹,又唤醒了摆正的平板。

“您的投诉我已经了解了一些,相信我们公司之前也有其他同事跟您有过沟通,不知道您对我们公司给予的答复还有什么不明白或者是不满的地方?”

郝学磊的这套说辞是公司的标准话术,大部分都是废话,但那来人却是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维持着笑容,甚至没有去看郝学磊打开的资料,而只是盯着郝学磊的眼睛看。

眼神里面没有什么凌厉的神色,却仍然让人有些坐立难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对方看穿底牌筹码的赌徒一样。

郝学磊觉得自己的笑容有点僵。

“是的,贵司已经跟我有过几次接洽。”那人缓缓开口,语调平缓,嗓音并没有像外表那样老去,清朗温和。“但比较遗憾的是,我们双方一直无法取得相互的理解。”

来者表情遗憾地微微摇头。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此刻会在这里打扰您的原因。”

“不知道喻先生对我们的处理结果有什么不满?”郝学磊明知故问道。

“我有一个故友,在贵司平台的账号现在被贵司用于转发广告,我只希望贵司能停止这种行为,并把账户还给我。”来者并无言辞激烈,但话语里却有不容置喙的力量。“对于贵司而言这不过是万千冻结账号中的一个,但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人、一段记忆。希望贵司理解。”

来者看郝学磊的眼神变得深邃,目光像是在他身上,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喻先生,您的情感我能理解,但是从企业角度来说,您的要求不符合规定。就算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我司秉承保护客户隐私的角度,也不能把账号给您。”

郝学磊对着那样的目光虽然心中已有些露怯,面上却还是端正凌然。

“我知道遗产法在虚拟财产这块还是空白。”来者轻叹了口气,笑得无奈,“而且就算把账户所有写进遗产法,我也不是他的法定继承人。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我完全没有在这里跟你们讨价还价的权利。”

郝学磊听着,心想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那还找我干嘛?

“这个账号在二十几年前他就不用了,其实我都忘了有这么个账号的存在。”来者侧开了目光,看向落地窗外,西斜的阳光落入他深褐色的瞳孔里,像是一件承载过往时光的古董琉璃。

“一个多月前是他一周年的忌日,我去拜祭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你知道吧,我们这种老骨头还能有人记着,挺难得的。”来者笑意加深,光线把他笼得更为柔和了。“那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但他却说知道我,那些年当他还是个青年的时候,他也玩荣耀,他是……”

来者顿了顿,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需要呼吸一口气的准备。

“他是叶修的粉丝,在他退役之后,担任国家队教练的时候的粉丝。”

叶修,这个今天绕不开的名字,那个双方争执账号的主人。

“他说虽然我和叶修都不认识他,但是当年的叶修确实给了迷茫期的他继续奋斗的力量。”来者笑得眯了眯眼。

“竞技体育的魅力。”他补充道。

“电竞对于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大概已经是个古早的词汇了吧。”来者交叠的手掌在他身前的手杖上握了握,“时代一直在朝前,有些人为之奋斗的过去也终将被潮流湮灭。但是,存在过的痕迹是不会消失的,哪怕是被逐渐遗忘,也总会有人记得。”

来者神色带上了些肃穆,但也仅仅只是维持了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

“那位先生说,直到现在,当他生意场上遇到不顺时,还会把当年国家队总决赛对阵芬兰的比赛拿出来看,每次看,都能得到新的力量。那次比赛之后啊,叶修就从国家队教练的位置上退下来了。那也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比赛了吧。”

郝学磊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给他讲起了故事。但他又不好打断,倾听也是公关的技巧之一,对此他也算得上是很有耐心。

“后来那位先生又跟我聊了很多,我才发现,我对于当年的记忆已经慢慢模糊了。明明当初那么刻骨铭心的比赛,在我的大脑里就只剩下零碎的片段。人啊,老了就是老了。”来者又顿了顿。

“老了,但也有些东西不想放下啊……”

握着手掌的手捏成了拳。

“于是我开始整理叶修的遗物,不怕你笑话,我之前一直就下不了决心整理。他走之后,他的房间一整年我都没有动过。”

来者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没变,只是语调有些微颤。

郝学磊没有吃惊,在他来会客室之前,助理早就告诉他,来的不是叶修的家属,或者该说不是法律上的家属。来的是叶修的同性伴侣,不被法律承认的那种,据说他们在一起好几十年了,堪比金婚夫妇。

“他的东西不多,这个人啊,从以前就是这样,对物质没啥欲求,也没什么收藏喜好。留下最多的就是各个时期研究不同东西的资料,甚至连几十年前荣耀改版的资料都还压在抽屉底下。”

郝学磊听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老人安静、孤独地蹲在书桌前整理抽屉的背影,一件件地拿出过往伴侣的遗物,或轻笑、或默默含泪。

不知怎的,郝学磊一个七尺男儿突然觉得有点鼻头发酸。

“他留下最多的东西都在电脑里,以前比赛的视频,他转行之后的资料,还有他后来偶尔玩游戏的账号,都在他的电脑里。他房间里的电脑一年多没人开了,幸好这里不像我家乡南方那么潮湿,总算是没放坏。”

来者松开了右手,在面前的桌上摆出了一个敲键盘的手势。

“一开始我担心了下开机密码,试了几个都不对,后来我随便敲了个日期进去,居然对了。”来者笑着摇头,“那是荣耀开服的日期,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摸不透这家伙。”

郝学磊不知不觉间也被对方带入了情绪,竟也不自觉地跟着浮出了浅笑。

“他的电脑简直就是个大型杂货铺,什么都有,我放弃了整理他的硬盘资料,先是顺着他桌面的应用程序,看看他还有那些遗留账户。从网游到一堆的应用客户端,他都设的自动登录,真是懒得可以。”

来者说着,目光中流露出愈加温柔的情感。

“我那几天就是不停地登录他的各种账户,在各种游戏里看他留下的痕迹,像是个追着他幽灵不放的老顽固。那些游戏里有他玩得好的,也有他玩得不好的。有些账户登陆上去之后会被围观,有些则会被围攻。”来者笑得肩膀微微抖动,“看到游戏好友发来问候的话,会给我一种他还活着的错觉。”

“当然,我很清楚这是一种错觉,但看到他被那么多人记得,我还是很高兴的。我没有用他的账号去进行游戏,但我也不会注销他们,对我来说,这大概像是另一种‘他还在’的形式。偶尔,夜里睡不着了我还会去登陆他的账户,看看他过往的游戏经历,想象他胜败时的表情。……确实挺无聊的不是吗?”

郝学磊下意识地摇头。

“那天我无意地点开了他不常用的图标收藏夹,在里面发现了几个社交平台应用。其中就包括贵司喳琅。抱歉,不常用并不是想说贵司的产品不好,而只是在这个平台上曾经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之后,叶修就再也没用过他的账号发东西了。”来者解释到,“我看图标还在,就想原来他并不是弃号,而是不再发声罢了?然后我就试了一下点击打开。”

“结果……果然还是自动登陆。”来者蹙眉,露出了刚刚说“摸不透那家伙”时一样的困扰表情。

“平台上显示的上次登陆时间是两年前,也就是说自从他病了之后,就没有再登陆过。我点开了他的个人微博,最后一条内容,还是几十年前我记忆里的那条。”

郝学磊手头的资料里并没有叶修微博的内容,他在来之前也觉得不是什么重要信息没去特别关注,这会儿听“故事”到这里,他反而好奇起来。

他很想问对方,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而叶修又是为何弃了微博账号的。

不过职业操守让他选择了沉默。

话题终于绕回了叶修的喳琅微博账号上,于是郝学磊把双臂搁在了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了积极的态度。

“本来看到这里,我就打算关了,但我发现在最后一条微博底下,居然还有这最近两三年的回复。于是我就好奇的翻了翻,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还有以前的荣耀粉在他的忌日里为他在微博点烛。人啊,真是一种无法忘记过往的动物。”

来者一脸感慨。

“我又顺势翻了翻他以前的微博,他发的不多,开了账号认证到他弃号,总共也才几百条。在各种转发和回复里,我看到了很多当年的故友,吵吵嚷嚷的年轻时光啊。当然,还有我自己。”

来者轻笑,不带情绪。

“喻文州这个账号,我也是好几年没登陆过了吧,或许现在也是贵司的‘僵尸粉’了。”

郝学磊有些尴尬,竟不知如何接话。

喻文州也没有打算为难他,只像是随便提到那样,又继续话题。

“叶修和我……我们在一起也有三四十年了,虽然直到他离开,我们还是没有等到社会承认我们间的身份,但这对我们之间实质存在的情感没有阻碍。说起来好笑,我们俩都是那种自以为是、自认聪明的个性,当初光是相互试探都费了几年时间,而他又总是什么事情都走在我前头。他是职业选手的时候我还在训练营,然后就是他退役复出,在我当职业选手的时候折腾了一次轰轰烈烈,折腾完了又跑去退役,再出来的时候他是国家队领队,我是队长。后来他比我先一步去了联盟,在我退役去了联盟没多久之后他又离开了联盟。我当初都差点以为他是有多讨厌我。”喻文州笑着,修长的手指在手杖上点动了几下。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回头想想竟然没有人向对方告白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就突然就想通了。我们两都不是什么形式主义者,也不是那种喜欢把爱啊情啊挂嘴上的人,虽然也觉得缺点什么,倒也不是太在意。”

郝学磊噤声看着眼前这位年近七十的老者,气质温醇,目光清澈,看着看着,似乎能想象出他当初青年英气的模样。

特别是他回忆过往时双目流露出的温柔,似乎也能感受到两人间悠悠岁月中的羁绊。

“抱歉,又说了些题外话,我只是想让您明白,我在看到他微博时的情感。”喻文州露出抱歉的表情,继续说到,“所以当我发现他发的那条自己可见的微博时,我真的……”

好像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形容,那位给人睿智淡然印象的老者顿住了话语,只是目视前方,不知焦点落在何处。

“他没有直接说出的话,原来在微博上早就说出来了。相比起来,我却是自始至终没说出口过,想不到连这个我都输给他。”

喻文州苦笑着收回目光。

“就没赢过,这辈子。”

“说了这么多占用了您的时间,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让您知道,他这个账号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几天前突然发现账号再也无法登陆之后,又发现这个账号开始用于转发广告时的心情。”

喻文州叹了口气,双目中显露出一丝疲惫。

“就像我一开始时说的那样,我知道这个账号对于贵司而言不过是一个废弃账号,但是对我而言,他的意义非凡,所以我才希望贵司能够停止对他的使用。”

郝学磊没有马上回答,他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了心神,作为一个专业的公关人员,他刚刚差点被对方的故事说服,这很不好。

“我很理解喻先生您的处境,更理解您提出这个要求的情感诉求,我对您的情况非常的同情。希望您理解,喳琅作为一家存续了几十年的社会企业,我们有很多的红线是不能逾越的,账户确实属于公民隐私,虽然我对您的诉求从情感上非常认同,但是从规章和操作上我们实在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可能您会觉得我们不近人情,但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希望您能谅解。”

郝学磊已经做好了对方会生气甚至是暴怒的准备,没想到喻文州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那段话,而后,又更长地叹了口气。

“我承认贵司没有义务满足我的要求,也知道我这是有些强人所难。那如果我退一步呢?”

喻文州敛起笑容,沉声说到。

“我不再要求贵司给回我叶修的账号,只是希望贵司能够永久地冻结账号,不再作其他任何商业用途。”

郝学磊愣了下,他刚刚接受了对方是来讲故事的设定,对方又突然给他进入了谈判角色,让他有些猝防不及。

“……从公司的角度来说,非活跃账户公司是有权回收另做他用的,因为账户从法律角度上来说不属于私人财产。”

郝学磊迅速进入了状态,虽然他内心其实觉得对方的要求也不算不合理,但是他现在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公司,必须立场坚定。

“这块在法律上是空白,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但我也明白贵司利用了这个漏洞,并且在当初注册时就写入了用户协议。”喻文州目光沉稳,看不出思绪。

郝学磊被堵得有些难以开口,喻文州确实是有备而来,他的诘问让人无法接话。郝学磊只好挂着笑脸,不置可否,心想自己这回是彻底的反派角色了。

“我今天来是想做下最后的争取,从双方都可以接受的途经来,但是现在这么看,好像还是不行。”喻文州淡淡地笑着,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怒。

郝学磊却是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双方都可以接受的途经,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如果需求得不到解决,他就要用双方无法接受的手段了吗?

郝学磊心中一惊,职业的特性让他直了直背。

“喻先生,我只是代表公司的立场跟您进行了以上的对话,可能我给的答复您并不是很能接受,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再沟通,既然我们跟您建立了沟通的渠道,就是想要以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解决,希望您不要误会我司的态度。”

“郝先生,我理解你的立场,你给的答复就是贵司给与我的态度了,其实我们之间的沟通并不是第一次,如果贵司有想过给让步空间,那今天您就不会是一直跟我用标准话术。所以这么说可能不太客气,但贵司对我的诉求,大概只是想一直拖着,直到我自行放弃吧。”

郝学磊再次被堵得尴尬,喻文州的话锋锐利是他没想到的,这个人温和的外表包裹住了他利刃般敏锐的真相,让郝学磊这个“年轻人”过于轻敌大意。

“好了,抱歉今天让您听一个老人啰嗦,那就不耽误您时间,我先告辞了。”喻文州也不等郝学磊反应,就右手撑着手杖,站直起身。

这位沉淀着儒雅气质的老人似乎走路有些不便,却依旧无法改变他挺直的脊背。

“喻先生,您等等。”郝学磊从座位上弹起,试图叫住喻文州。

对方却只是淡淡笑着,稳稳地说。

“贵司没有任何让步,我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完,喻文州便拄着手杖走出了会客室,只留郝学磊一人愣在当场。

 

郝学磊那天晚上加了个班,下午的会见让他一直心神不宁,他倒不是被喻文州那句“可以接受的途经”给唬住了,而更像是单纯由对方的故事感染,对他和叶修之间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以事件调查为由,他从IT部门那边申请来了叶修账号的全部信息,包括他发过的微博,产生的关联数据、互动信息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喻文州的账号信息也被他一并要来了。

两个人似乎都如喻文州所说十来年以上没有用过微博,虽然最后的登陆时间不算久远,但产生的数据信息却都停留在了古早的时间段。

郝学磊打开了叶修的微博,从最后一条往前倒着看。

“无论你们怎么想,说到底这都是我的人生,我无法为你们的期望买单,你们也无法左右我的选择。”

这是叶修的最后一条微博,从数据看,当时的浏览量破了千万,回复转发也都是十万级别的。这条简单的微博像是一种决绝的表达,在此之后,叶修这个账号便消失在了大众视野。

对于没有经历过当年事件的郝学磊来说,单凭这句话他很难想象出事件真相,好在他手头的数据库保存着开服以来的全部热点数据。

于是他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电脑,搜索起了与叶修最后一条微博对应的时间热点。

这种千万级别的微博,不可能不在tag上留下痕迹,很快,当郝学磊敲入关键词和时间区间之后,热搜排行就给了他答案。

“荣耀国家队教练出柜”、“叶神原来是同性恋”、“叶修出柜”、“叶修喻文州疑为同性情侣”……郝学磊叹了口气,想想二三十年前的社会风气,一个较大知名度的公众人物出柜,可不是什么能引起正面反应的新闻。

就着当年的热点tag往前翻阅,事件的脉络也就清晰了起来。

事件的起因是有路人拍到了叶修跟一名男性在国家队比赛的休息期间同游法国南特,两人虽然没有非常亲昵的举动,却气氛暧昧,显然不像是一般友人。

Po上网的据说是一段两人在巨象下合影的片段,现在已经找不回当初的影像资料了,郝学磊根据后面网友的转述,大概脑补了这样一个画面——叶修和喻文州并排慢慢走着,而后叶修指着巨象跟喻文州说了句什么,后者点点头,然后他们就找了个路人,给了路人手机,期间叶修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干什么,等到两人站定,路人要拍的时候,叶修却突然一个箭步跑开,下一秒,巨象仰头嚎叫,鼻子前喷出水雾,撒到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喻文州身上。

喻文州愣在原地,叶修在一旁笑得很是开心,隔了一会儿之后,喻文州无奈地掏出纸巾擦身上,并抱歉地跟路人要回了手机。

从描述来看两人确实没什么过分举动,但从评论来看,大概是两人的目光神色透露出异常,加上那个喻文州出现在那个地方不合常理,才会引起了舆论的怀疑。

是的,那个时候叶修还是国家队教练,但喻文州却早就退役,不再是国家队队长了。

那一年恰好是喻文州从职业选手退下,又还未到联盟赴任的空档期,这个时候的喻文州既不可能随国家队出征,也不可能以工作人员的身份随队,那他出现在国外的比赛城市,并与国家队教练同游,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事件由此发酵,本来吃瓜不嫌事大的路人纷纷开始爆料,两人过往的交集被一一翻了出来,而这些台面上台面下的疑点,最后都汇聚成了叶修喻文州有一腿的结论上。

郝学磊翻出了当时的新闻通稿,叶修拒绝了当时所有的采访要求,也没有在任何平台上为自己发声,作为事后诸葛的郝学磊现在看来,大概能理解这是对方不想扩大事件影响,又不想睁着眼睛说谎而采取的消极应对。

然而做了那么多年公关的郝学磊知道,当事人越是不开口,事件就越是不可能暂告一段落,于是事态就一再发酵,到最后连体总都不得不发声。

“电子竞技在最近几年被纳入了国家体总的管理范围,作为一个新兴的竞技项目,在发展和管理上都存在着很多的空白,结构相对也较为松散。但是作为一个国家重点扶植、特殊发展的项目,体总也将会加大力度规束,提升对人员要求……”

虽然没有正面谈论事件,但是体总的这个态度之后,想必也没少找叶修谈话吧。

而这一轮翻天覆地的舆论狂欢结局,就是叶修发了那条最后的微博并在同时辞去了国家队教练的职务。

郝学磊喝了口浓咖啡,用手指按摩了下自己眉间的结。

无论当年电子竞技曾经多么辉煌,在郝学磊这代人看来,那些当年的国手也不过就是高级宅男。现在翻看叶修的这段微博事件,却让郝学磊不禁佩服起了这个果断干脆、敢作敢当的男人。

叶修在微博上算不上是个活跃的账号,他发的微博不多,特别是当了国家队教练之后,他更多的是转发选手的微博,时而加油打气,时而嘲讽刺激,看着他的微博,一个有点痞气却不失正直担当的叶修形象便跃然屏幕至上,渐渐成型在郝学磊的眼前。

郝学磊似乎有些明白被称为叶神的叶修为什么能拥有那么多长年的粉丝,因为这个人实在太让人向往了,无论是他的实力、他的坚持专注、甚至是他无所谓的淡然态度——这是内心多么强大的一个人,才能表现出来的人生。

郝学磊把最后一口咖啡灌进肚子,却觉得嘴里发酸。

就在这个时候,他翻到了一条评论:

“叶神的离开,让荣耀的衰落加速了起码三年。”

郝学磊无法判断这个评论是否准确,毕竟那不是他认知的范围,但这句话却成功让他从嘴上发酸变成了心里发酸。

他突然想起来喻文州下午提到了“自己可见”的微博,于是他决定转变思绪,看看那条微博是什么内容。

本来还以为会有点难找,结果筛选下来,郝学磊才发现,叶修“自己可见”的微博总共只有那么一条。

看时间,那是叶修在最后微博前两个月发的。微博的内容也跟他其他的微博无异,只有一句话:

“文州啊,对不起了,果然非你不可。”

郝学磊觉得自己的心酸又从胸腔里涌了上来,急攘攘地堵在喉咙口,噎得他难受。

不具备文学想象力的直男郝学磊,在这短短一句话里却分明脑补出了一段分分合合,最后互通心意的青涩情感。

看了大半个晚上的屏幕,郝学磊仰头滴了几滴眼药水,闭目养神。但是黑暗的眼睑里浮现的却是他看到的叶修那张不知轻重的的笑脸,他就那么斜咬着烟,懒懒地开口,腔调里都是老北京的调侃味道。

他说:文州啊果然非你不可。

他说:哎难得出来一趟,拍个照吧,你站好别动,哥?哥这么帅怎么拍都好看,你可站好了啊。

他说:这赢了才是荣耀,输了你们都别说是我带过的,我带了这么多届都是冠军,你们是想有幸成为我带的最差的一届吗?

他说:我们都太习惯赢了,这习惯挺好,我看要保持。

他说:这是我的人生,你们都在那咋呼什么劲儿。

郝学磊猛地睁开双眼,他觉得自己快有点魔障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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